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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2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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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月,尚未除岁,镇守关中的景王朱鈺发兵,指称天子无道,这才使家国四边战祸频发,是苍天有立除昏君、拥立新君之意。凤翔受其胁迫,为其帐幕。

景王军一路上未曾经受抵抗,开进神京,兵部侍郎临危受命,与其对峙。凤翔见机会将至,遂私下出信,向侍郎投诚,将景王军之军略、战阵、兵马、火銃数,尽数告知。景王军因而伏诛。景王亦被杀于市街之上,头颅高悬于成化门,直至乌鸦啃食其颅,脑汁尽漏,苍蝇遍飞,都未曾拿下。

叛乱平后,凤翔受三法司会审,因景王叛国罪之株连,收入詔狱中拷打。至流民攻破神京时,凤翔方才放出,双腿已打折,瘸不能行。

彼时嫣翠楼已没了。傅卫听闻凤翔之事,来詔狱里寻他。凤翔尚不知改朝换代之事。

傅卫说:「改朝换代是好的。总好过你在那暗无天日的牢里,无人闻问,直到满身脓疮,同我一样。你皮肤娇嫩,经受不起。」

神州自靖天十五年始,已三年未雨,遍地蝗灾、飢民。傅卫典当周身珠翠,沿途卖艺,所得虽薄,终不至于饿死凤翔。

国破后,杭州朝新立,素闻凤之文名,新朝隆昌帝有意立他为宰相。二人遂舟渡至杭州。新朝国库不丰,朝臣俸禄微薄,傅卫便每日揹凤翔入早朝、午朝,与新帝相商反攻神京一事。皇太极剿灭流寇后,亦有意进军苏杭。新朝朝不保夕。

而后隆昌帝被戮。清军欲虏新朝旧臣们回京。凤翔命傅卫作他腿脚,二人假意投诚,日后再另作他想。

凤翔说:「阿卫,你跟着我这么来回辛苦,已届十载,加上过去我们离散的那些时日,都不只十载。从前我说,你若是个首揆,我便作次辅;可你曾是花国状元,我却甚么都还不是呢。」

傅卫这几日里曾想过,偷偷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投水自尽算了。他觉得上吊模样不得体,又容易被发现,加之以凤翔仍未有个着落,便罢了此想。他早知旧朝气数已尽;况隆昌帝不得人心,新朝亦气日无多;而今被女真人统治,又是个不体面、不光彩的事,还得被剃头。

凤翔同他说话时,覆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那是情真意切;傅卫知道,凤翔还需自己充当他的腿脚,便应允了。

他们重入神京之日,草薰风暖摇征轡。来到紫禁城外,征人们一一下马,鱼贯入宫,请赏的请赏,领罪的领罪。傅卫本以为,他们这些奔赴新朝、拒不投降的乱臣贼子,定然会被投入狱中;殊不知,这些金戈铁马的日子,对皇太极而言损伤极重;在见到后金入关,满清初立之后,他便含笑而亡,坐化于金鑾殿的龙椅之上。

初承大统而御极的顺治帝,是一名极为宽厚的人。帝对大汉文化心嚮往之,于是大赦天下,敕令所有旧朝文臣回朝辅政,又许以高官厚禄;于是隐居的出山、身陷囹圄的也出狱了。

傅卫还记得,从前他在嫣翠楼里,有好些兄弟,国破那时,有的相约上吊,有的一起喝了牵机,死状蜷曲。如今,大人物再一次投入名利场里,蜗角相争,世态大抵与旧朝无异,只不过旧时的小人物们全死了。或许他们本就不重要。史书上,总不会留有他们活过的痕跡。傅卫如此心想。

凤翔作为前朝阁臣,文学出眾,腹中亦有好些济世之策,极受帝的看重。

陛下将欒亲王的格格乌雅那拉氏下嫁给他,年方十九,温柔聪慧,知书达礼,又为凤翔抬旗。由此,陛下便可不违祖制地将凤翔拔擢为三品大员,又封了太师,日后出行便有轿夫;由于他腿脚不便,上朝时竟被恩赐太师椅,这些都是凤翔料想不到的。他为前朝鞠躬尽瘁,直至下狱,都未曾蒙过如此恩宠。

奔波十年,傅卫算是有了依靠,也不算枉费的。凤翔与他虽无夫妻之实,却有些夫妻之名,也算天下闻名的。早从初时,言官弹劾他,便写了好些「虚凰假凤」的文章,到了心学家、散文大家的手笔里,便成「乱民虏掠,凤囊篋都尽,独卫沿途唱曲,以膳凤氏……」还有的人写了小说,说他「一条索子一头系在梁上,一头缚了此物,高高掛起,一隻手拿了剃刀,狠命一下,齐根去了」如此才得一直好顏色,始终清丽娇媚,就是作女子装扮,都无人认出。

即使腹背受敌、内外交迫,可凤翔未曾撵过他走。哪怕汉臣与满臣不合,分作两派,言官要疏劾他,首先便拿此事开刀,凤翔也说:「他们爱咋说便咋说,不过就这劳什子破官,不做也罢。阿卫,随他们花开花落,只要你在我眼里,我就看不到他们。」只是傅卫总不知道,这般安稳的日子能过多久。

之前国破,凤翔在神京的妻与子早在他入詔狱时遭放,听说皆死在塞外。今时,乌雅那拉氏既持家,又能生育,很快为凤家添了火种。大清方立,各种典籍制度亟需确立。凤翔如今虽方满四十,却名满天下,又是三朝遗老;帝若推行各种制度,只要凤翔发话,便无人能阻;言官若要疏劾他,帝就重用他,凤遂无人可摧,确有神宗朝时,张氏那万夫莫开之势了。

朝上忙碌,即使难得燕居,亦只得是每旬的休沐日时。娃儿未脱强褓,妻子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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