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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采声找崔河谈过后,决定不去找夏青。而儘管多年以后,应采声还是很后悔自己当初下的决定;虽然他时常安慰自己,说不定即使找过夏青,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他真觉得,人只要走错一步,接下来必定要绕很大一圈才回得了原路。

夏青父母打来的三天后,应采声接到的是母亲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学校地下室画图,崔河在一旁陪伴。

「我应该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交怪朋友吧?」

应采声瞬间呼吸短促,心跳加快,他不安地看了崔河一眼,问:「怪朋友?我朋友就你看过那一个。」

母亲说话急而大声,抱怨般地告诉应采声,打来的不知道是姓夏还甚么的,忘了,总之是要应采声去看看人家,说对方从植物人醒来,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应采声暗想,说甚么植物人大概是误传,哪里有醒这么快的,还能打电话骚扰。

「我还听说他是同性恋?你不要跟那种人打交道,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同性恋都是假的,都是被那种甚么自以为的暗示搞的,人不要干这些违反自然的事。」

「我跟他不是朋友,那个人怪怪的,有妄想症,你不要听他说。」应采声随口诌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他认为夏青常把事情夸张不真实,也能算个妄想病。不晓得他是不是说了甚么,但感觉母亲反应也不是真的特别大,应采声还是稍稍松口气。

「是吗?没有最好。」母亲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应采声不在的这阵子,应禹和张慧慧求婚了,暑假时候会订婚,毕业就打算结婚;应采声在学校交到女朋友没有?虽然他还小是不急,不过感情总是要早点培养,看看他哥嫂俩多恩爱啊,有觉得不错的就追追看,或是看有没有人喜欢你啊。

应采声冷笑一声:「没有,我没人喜欢。」

「好吧。」母亲声音沉了下来,「反正你绝││对不要跟人家搞甚么同性恋,那不正常,听见没有?」她又继续说,家庭组成多重要多重要甚么的,结婚这事早早就得考虑,不然年纪到了就只能相亲,也找不到好对象。

「知道了。」

「有空再回来。」

「嗯。」

不能被发现,还没被发现,但是快要被发现了。

应采声掛掉电话,看了崔河一眼,手上的毛笔大力的刷过整个画面,接着一口气将画撕成两半,动手收起桌上的顏料和水盆。

崔河愣着看他走到洗手台清洗瓷盘,回头看见那幅被一分为二的山茶花:应采声的最后一笔,就像是纸和花的血。

到收拾乾净为止,崔河都在等,等他开口;崔河毕竟抓到应采声的习惯,当他所有东西都整理过之后,的确开口了。

崔河,你会结婚吗?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崔河搔搔头,应采声当下立刻抢过话:

「那就是有可能了。」应采声转身离开之前,丢下了一句话。

我想我以后会结婚。

促成这件事的原因,有两个后悔。

第一个后悔,是应采声没有去探望夏青;他认为,如果他有,母亲就不会给他这通电话,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决定。

第二个后悔,是崔河没来得及解释,他所思考的结婚,是能不能和应采声结婚。

那一天起,应采声和崔河是朋友。

只是朋友。

崔河并不是没有试着挽回,他表示,之前也说过,如果怎么样了,崔河会帮他,骆保也会帮他,不是吗?

但应采声只是坚持,母亲希望他结婚,希望他有家庭;看母亲的态度,要是真的被发现他和崔河在一起的话,古板又有点年纪的她,精神上一定无法承受的,应采声不愿意冒这个险。他在母亲心中已经够不完美、够怪异了,不能再多添一点缺。

「所以,你最后选择了家庭。」

应采声坐在諮商室的沙发上,没有回答,看着地板,点了点头。

崔河非常想一口气重叹出他的遗憾,但他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这口气吐得太明显,并问:「还能是朋友吗?」

「只能。」应采声哽咽,「只能是朋友。」

「我明白了。」

「而且你不能……」应采声发现自己说不完话,断了句子,和崔河要了纸笔。

而且你不能记得,我还喜欢你。

应采声把揉成一团的纸张塞到崔河手里。

「我知道了,我不会记得。」崔河握起应采声低垂的手,「也不会忘记。」他感觉到应采声的手在颤抖,比任何他所经歷过的都要强烈。

一般的諮询时间是一个小时,但这一次延长了半小时;他们谈话的时间是四十分鐘。

应采声哭了五十分鐘。

往后,应采声有十天半个月,回家说话不超过三句;骆保看在眼里,没有多问。这段沉默的日子过后,应采声说,他要回母亲那里。

「为甚么?嫌你爸这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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