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他轻声唤她。
“嗯?”姜意倚在他臂弯里,明眸半抬,槛窗外繁茂的绿树红花,都不及她半分姝色。
封朔俯首在她唇边偷了个香,把初搬入皇宫那晚在她入睡后说的话又一次说给她听:“遇你,是我三生之幸。”
六十载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
承德殿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姜意和封朔都已斑白了双鬓。
封朔是个好皇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他用一辈子挑起了大宣朝,开创盛世,却也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
来承德殿的太医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离去,姜意至始至终都坐在床榻边上,握着他苍老干瘦的手不曾松开。
从他登基为皇,她们就一天也没分开过,但现在姜意知道,他要走了。
封朔年老呈暗灰色的眸子里只剩一点亮光,他视线紧拽着龙榻边上的人影,他其实已经看不清,却还是固执不肯挪开目光:“皇后,我要去了……”
姜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俯身躺下去,蜷缩进他怀里,还像从前一样,头挨着他的肩膀,五指死死与他相扣,眼泪快就浸透了他衣裳。
“别哭……你再替我多看这人世几年,我……先去那边,打点好一切……”他断断续续,说得吃力。
“下辈子,我来寻你……”
紧握在指尖的温度,终究是凉下去。
尖锐悲怆的哭声和厚重的丧钟声一同穿透了重重宫墙,风雪肆虐,天地镐素。
宫里当值的老人说,这一年的风雪,比历年都大。
姜意比以前更爱做菜,一天三顿不落,供奉在封朔牌位前。
已经继位的太子怕她累着,让她交给御膳房去做,她只是摇摇头,说:“你父皇爱吃母后做的。”
在封朔去后的第二年同一天夜里,姜意也去了。
伺候的宫人去给她掖被角,才发现她手脚已经冰凉。
她蜷缩着侧躺在床榻的一角,嘴角上扬着,像是安心睡在谁怀里。
姜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满脸泪痕从梦中醒来。
因为哭得厉害,鼻腔也堵住。
她摸索着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狼狈吸了一把鼻子,大抵是因为梦里的情绪还在,她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在那个世界死去,醒来却是在医院里,姜爸姜妈喜极而泣,她的主治医师都说她能醒来简直是个奇迹。
她回来的这半年里,用尽一切办法去找寻关于那个世界的蛛丝马迹,但无疑都是徒劳。
她在网上看过的那本小说里,跟她同名同姓的女配依旧是开局就惨死,辽南王封朔也从未在书中正式出场过,依旧只是一个被一笔带过的战死结局,仿佛她曾经历过的那刻骨铭心的一生,都只是她车祸时的幻觉。
姜意为此还看过心理医生,显然心里医生也认为那是她臆想出来的。
姜意一度很崩溃,有段时间她自己都分不清梦里的那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真正经历过的一辈子。
但每次梦见封朔,她总是泪流满面。
姜意去卫生间洗把脸,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往上弯了弯嘴角。
镜子里的人眉眼清秀,长相属于中上,好好拾掇一下,大概也算得上是个美女。
但比起“姜意”,还是天壤之别。
如果,封朔也来到这个世界,哪怕在路上迎面碰到,也认不出她的吧?
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多些自嘲。
就算他认不出她,让她再见他一面也好,姜意不止一次这样绝望地期许。
放在床头的闹钟响,得去店里。
再崩溃,日子还是得过。
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扎了个高马尾,看起来总算精神些。
姜意开的那家火锅店距离她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在路上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花,到店里后把桌子上蔫掉的花换掉。
姜爸姜妈不理解,为什么姜意出院后,就把原先装修好的火锅店又重新装修了一遍,弄成文艺复古风。
不过好在这座城本就是网红城市,复古风的火锅店,反倒吸引不少网红前来打卡。
新装修的火锅店像她从前在都护府旁边开的古董羹店,有一丝和那个世界相像的东西,姜意心中才能有几分慰藉。
她在那个世界苦练的一手毛笔字没有荒废,她把封朔作的那篇赋默下来,裱起来挂到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