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知足(6 / 8)
“没事。走吧,老板还等着呢。”他又转过头去看东勰,发现东勰的眼睛早早就候在了那里,“今天唱什么?”他问。
“《知足》。”
当严东勰收到产品经理发来的第13封邮件的时候,他被彻底激怒了。一个“商品列表”的功能前前后后修改了十几次,每次需求变更邮件发过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一次的改动很简单”简单你怎么不自己改?东勰朝旁边看了看,组里的其他几个同事也同时收到了邮件。大家互视一眼,用眼神把脏话交流了无数次。
这已经是东勰所在的项目组连续加班的第三周了,即将到来的年关往每个人头上都悬了一颗定时炸弹。他们必须得赶在倒计时归零之前将app的全部功能交付给甲方爸爸才行。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东勰还在生闷气,公司人事部的女孩子们最爱看他生闷气的表情,比他那颗虎牙还让她们看不够。凶狠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是扯不上关系的,两道眉峰往中间一蹙,紧紧抿着嘴巴,这个表情是她们臆想中正在忍受胃痛的公子哥儿,很是能满足她们的集体恶趣味,成为她们花里胡哨的故事里哥哥或者弟弟当中的某个角色。
来电显示是小姨的号码,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东东。”这么多年小姨仍然改不了叫他的小名,“现在方便说话吗?”
小姨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慌慌张张,这让东勰心里闪过一丝很不祥的念头。他眼睛往经理的办公室瞄,门关着,于是他忙起身往楼梯间走,手握着听筒一面把声音压低:“小姨?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请假回家一趟?你妈住院了。”
东勰电话差点没拿稳,他感到脊背上突然下来一层冷汗。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小姨便接下去说:“你爸打的。”
小姨在电话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臃肿啰嗦地赘述了一遍,东勰把手机捏得越来越紧,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浑身发抖。其实说得简单些,这无非是个千百年来重复上演的俗套故事: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又缺乏智力的男人出轨被抓,恼羞成怒对妻子大打出手。
东勰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父亲做得出出轨这种事,也不关心他出不出轨或者跟谁出轨,如果外面真有个女人能够像捡垃圾一样把他从母亲身边捡走,他甚至要感谢那个拾荒者。东勰向来对他父亲的品格毫无兴趣,更没有任何要求,可以说这个男人的一切于他来说都事不关己。若不是母亲受伤住院让他无法容忍,他会觉得父亲出轨这种事是如此的的鸡毛蒜皮。东勰此刻唯一关心的是母亲的状况——他不会因为父亲背叛家庭而恨他,但会因为他对母亲动手而恨不得他去死。
东勰请小姨不要兜圈子,到底那个男人下了多重的手竟会把母亲打得需要住院?小姨说其实父亲自知理亏没有下重手,只不过在扭打的过程中,父亲按着母亲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忽略了墙面上那颗没敲进去的钉子
伤了哪里?眼睛。
东勰的身体随着“钉子”这两个字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那颗钉子钉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挂断的,也没有听清楚小姨最后说了些什么。他长久地站在楼梯间,声控灯灭了,他就在黑暗里横一把竖一把地抹眼泪。他脑海中再一次闪回那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画面,父亲严洪一个巴掌将母亲掀翻在地的画面;严洪用皮鞋硬邦邦的鞋底往母亲脸上抽打的画面;严洪面目狰狞地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的画面,严洪,严洪,严洪东勰突然开始疯了一样对着楼道的墙壁拳打脚踢,越打越凶,声控灯亮了,墙面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鞋印和血迹,他继续挥起拳头,一拳,一拳,又一拳,再一拳,直到两只鲜血淋漓的拳头没有任何知觉为止。
“这个时候请假啊”经理目不错珠地盯着面前的电脑,仿佛是这块屏幕在向他请假。“你看看年底多忙,我们项目组本来人手就不够。是,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累,你这样,等这个项目结束,奖金多发点儿,啊,年轻人再坚持坚持。”经理这时候才把目光从屏幕里扽出来看向东勰,不过马上就被他的两只肿胀残破的拳头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东勰耐着性子说:“经理,我请假不是要休息。我母亲病了,我必须得回去。”
“理解理解。”经理情感丰富地说,“前两天我丈母娘下楼把腿扭伤了,哎呦,也是给我急得不得了。丈母娘都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的母亲了,理解理解非常理解。”经理停顿下来,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然后将茶叶重新吐回茶杯里。他接着说:“可你离家这么远,就算千里迢迢赶回去,你能帮上什么忙?你是会看病还是会护理?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等忙完这阵子再回去看她,什么也不耽误。而且你知道吗,”经理突然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办公室里门窗四闭,不知道他在提防谁。他说,“明年要涨薪,名额有限,你说你这个节骨眼请假,领导可都看着呢,我就是有心把你往上推,你也得给我个理由啊”
经理粗短的脖子从衬衫的领口露出不明显的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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