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罗生(2 / 2)
她大概知道死是什么,因为爸爸也死掉了,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现在妈妈也死了,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南城的冬天好冷,她的血都要被冻住了。
夏彩的骨灰被放在偏远的一块便宜公墓里,因为远,张水权一次都没有带清曼去过。
小弟弟叫张青宇,他只能喝奶粉。张水权因为要照顾两个小孩,工作也减少了,钱更加不够用。
清曼都知道张叔叔的苦的,她变得更加乖了,妈妈走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糖和双皮奶了,她才不喜欢吃呢。
张水权开始酗酒,喝醉了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是骂骂咧咧,看见东西就摔。
有一次清曼不小心撞见,害怕地叫了他一声张叔叔,张水权拿皮带抽她。
那次之后只要他一喝酒,清曼就会抱着小小的青宇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门锁坏了,她就搬一张椅子堵在门后,抱着青宇坐在椅子上,青宇又小又安静,只会抓着她的袖子吐泡泡。
纺织厂关门的时候张水权失业了,他朋友介绍他去一个赌场当托。
他知道赌博这东西不能染上,他当托被人揍过,但也硬生生管住了自己的手。
赌场赚钱不少,他继续供清曼上学,给她买漂亮衣服,给青宇买玩具,也给他们买好吃的,清曼都会让给青宇吃。
清曼上五年级的时候,青宇第一次发病。
还是冬天的夜晚,一样的早晨,张水权穿着拖鞋从外面回来,这次清曼没有发烧,她早早地起来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
青宇一直住在医院里,清曼去看过他,他紧紧闭着眼睛,带着呼吸机。
有天放学的时候,张水权破天荒地来接她,他带着她上了一辆汽车,笑着给她剥白巧克力,送去她嘴边。
这次除了煤油味,还混着扑克的气味,纸币的气味,但是清曼还是吃了。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的,清曼很快就睡着了。
她被颠簸震醒,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还是在车上,但不是原先那部轿车。手脚都被捆住动不了,嘴巴也被堵住,周围还有别人的呼吸声。
清曼害怕极了,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偶尔会触碰到别人的皮肤,她只能勉强缩在一处。
她又开始哭,还不敢发出声音。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经常夸陆清曼是一个聪明的小朋友。
她知道青宇生病了,张叔叔不要她了。
清曼和四个小孩被扔到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外面是片森林。
会有戴着口罩的人给他们送吃的,只有一些粥。为了不让他们喊叫,那些戴口罩的人天天都会给他们灌辣椒水,清曼是五个人里面年纪比较大的,她挣扎着反抗,他们就打她,拿沾了辣椒水的藤条抽,比醉酒的张水权抽得疼一万倍。后来清曼就不挣扎了,对辣都麻木了,但确实没法说话。
没有人跟他们讲话,几个小孩互相不认识,也说不出话,每天都只会哭,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拉屎撒尿,全在这个小房子里。清曼起初会憋着,实在憋不了的时候也只能在角落里解决。有两个特别小的孩子,被吓得丢了魂,全拉在自己裤子里,也没人来给他们换。
过了几天,有人把最小的男孩子带走了,再过了几天,又被带走一个男孩。
到最后只剩下了清曼和另一个小女孩。
她们两个一起被带走,那天刚刚下过雨,南方的冬雨太过阴冷,拉着她的男人很瘦小,还有些嫌弃她身上的臭味。
一直都在走泥泞的山路,清曼细心地看着周围,男人不耐烦地推她的头,“给我走快点!”
她看见远处有几幢房子,好像是个村落。清曼故意踢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直接摔趴在地上,跟其他人漏开了一节,后面带她的人骂骂咧咧,“妈的,给老子起来。”说着就去拽她的后衣领,想给她转过来扇几个巴掌。
清曼手里捏了一块尖锐的小石头,他转过她的时候,清曼趁他不备,使劲把石头往他右眼里摁。男人发出惨叫,血从他眼眶里面爆出来,他松开他双手捂着眼睛。
前面的人也发现了这处不对劲,急忙往回赶。
清曼疯了似的朝那几幢房子那处跑。
山里林木密集,地形起伏大,她跑掉了一只鞋,衣服也被划破了,还摔了几跤。
后来又下起雨了,她已经冷到失去知觉,到那几幢房子跟前的时候,才绝望地发现这是个废村,早已人去楼空。
没有人,也不会有电,更不会有电话。
他们似乎料定她跑不远,并没有急着来追她。
清曼忽然觉得好累。
她进了一间屋子,躲在柜子里,里面黑漆漆的。清曼已经不会哭了,也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疼,她只是觉得困。
柜子里的黑暗反而给了她温柔的错觉,像夜里妈妈爱怜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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