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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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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哪,我也有个名字。”士洪笑道:“你那一手中国字,不拿出来也罢,叫人家见笑。”振保一看,纸上歪歪斜斜写着“王娇蕊”三个字,越写越大,一个“蕊”字,零零落落,索性成了三个字,不觉扑嗤一笑。士洪拍手道:“我说人家要笑你,你瞧,你瞧!”振保忍住笑道:“不,不,真是漂亮的名字!”士洪道:“他们那些华侨,取出名字来,实在是欠大方。”

娇蕊鼓着嘴,一把抓起那张纸,团成一团,返身便走,像是赌气的样子。然而她出去不到半分钟,又进来了,手里捧着个开了盖的玻璃瓶,里面是糖核桃,她一路走着,已是吃了起来,又让振保笃保吃。士洪笑道:“这又不怕胖了!”振保笑道:“这倒是真的,吃多了糖,最容易发胖。”士洪笑道:

“你不知道他们华侨——”才说了一半,被娇蕊打了一下道:

“又是‘他们华侨!’不许你叫我‘他们’!”士洪继续说下去道:“他们华侨,中国人的坏处也有,外国人的坏处也有。跟外国人学会了怕胖,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动不动就吃泻药,糖还是舍不得不吃的。你问她!你问她为什么吃这个,她一定是说,这两天有点小咳嗽,冰糖核桃,治咳嗽最灵。”振保笑道:“的确这是中国人的老脾气,爱吃什么,就是什么最灵。”

娇蕊拈一颗核桃仁放在上下牙之间,把小指点住了他,说道:

“你别说——这话也有点道理。”

振保当着她,总好像吃醉了酒怕要失仪似的,搭讪着便也踱到阳台上来。冷风一吹,越发疑心刚才是不是有点红头涨脸的。他心里着实烦恼,才同玫瑰永诀了,她又借尸还魂,而且做了人家的妻。而且这女人比玫瑰更有程度了,她在那间房里,就仿佛满房都是朱粉壁画,左一个右一个画着半裸的她。怎么会净碰见这一类的女人呢?难道要怪他自己,到处一触即发?不罢?纯粹中国人里面这一路的人究竟少。他是因为刚回国,所以一混又混在半中半西的社交圈里。在外国的时候,但凡遇见一个中国人便是“他乡遇故知”。在家乡再遇见他乡的故知,一回熟,两回生,渐渐的也就疏远了。——可是这王娇蕊,士洪娶了她不也弄得很好么?当然王士洪,人家老子有钱,不像他全靠自己往前闯,这样的女人是个拖累。况且他不像王士洪那么好性子,由着女人不规矩。若是成天同她吵吵闹闹呢,也不是个事,把男人的志气都磨尽了。当然也是因为王士洪制不住她的缘故。不然她也不至于这样。

振保抱着胳膊伏在栏杆上,楼下一辆煌煌点着灯的电车停在门首,许多人上去下来,一车的灯,又开走了。街上静荡荡只剩下公寓下层牛肉庄的灯光。风吹着两片落叶踏啦踏啦仿佛没人穿的破鞋,自己走上一程子。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是生死关头,深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爱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振保并没有分明地这样想着,只觉得一阵凄惶。

士洪夫妇一路说着话,也走到阳台上来。士洪向他太太道:“你头发干了么?吹了风,更要咳嗽了。”娇蕊解下头上的毛巾,把头发抖了一抖道:“没关系。”振保猜他们夫妻离别在即,想必有些体己话要说,故意握住嘴打了个呵欠道:

“我们先去睡了。笃保明天还得起个大早到学校里拿章程去。”

士洪道:“我明天下午走,大约见不到你了。”两人握手说了再会,振保笃保自回房去。

次日振保下班回来,一揿铃,娇蕊一只手握着电话听筒替他开门。穿堂里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但见衣架子上少了士洪的帽子与大衣,衣架底下搁着的一只皮箱也没有了,想是业已动身。振保脱了大衣挂在架上,耳听得那厢娇蕊拨了电话号码,说道:“请孙先生听电话。”振保便留了个心。又听娇蕊问道:“是悌米么?不,我今天不出去,在家里等一个男朋友。”说着,格格笑将起来,又道:“他是谁?不告诉你。凭什么要告诉你?哦,你不感兴趣么?你对你自己不感兴趣么?反正我五点钟等他吃茶,专等他,你可别闯了来。”

振保不待她说完,早就到屋里去,他弟弟不在屋里,浴室里也没有人。他找到阳台上来,娇蕊却从客室里迎了出来道:“笃保丢下了话,叫我告诉你,他出去看看有些书可能在旧书摊上买到。”振保谢了她,看了她一眼。她穿着的一件曳地的长袍,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

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两边迸开一寸半的裂缝,用绿缎带十字交叉一路络了起来,露出里面深粉红的衬裙。那过分刺眼的色调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也只有她能够若无其事地穿着这样的衣服。她道:“进来吃杯茶么?”一面说,一面回身走到客室里去,在桌子旁边坐下,执着茶壶倒茶。桌上齐齐整整放着两份杯盘。碟子里盛着酥油饼干与烘面包。振保立在玻璃门口笑道:“待会儿有客人来罢?”娇蕊道:“咱们不等他了,先吃起来罢。”振保踌躇了一会,始终揣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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