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4)
“我知道。这一向人杂。”
三奶奶到老太太房里去了,照例打粗的老妈子进来倒痰盂扫地。老李在桌上铺了块小红毡子,珠花衬着棉花,用一条绸手帕包着,放在毡子上,她叠起三奶奶的衣服,收拾零碎东西。粗做的扫到床前,扫帚拨歪了三爷的拖鞋,正弯下腰去摆齐整,倒吓了一跳,他打着呵欠掀开帐子,两只脚在地下找拖鞋。
“三爷不睡了?”老李诧异地问。
“吵死了,还睡得着?”
“我去打洗脸水。”粗做的连忙拿着脸盆去了,唯恐他气出在她身上。
他站在衣橱前面把裤带系紧些,竹青板带从短衫下面挂下来,排须直拂到膝盖上,“快点,我吃早饭,吃了出去。”
“三爷吃点什么?”
“你去看有什么。快点。”
老李叫了声如意没人应,那丫头想必也在楼下吃早饭。别人不是在吃饭就是跟着三奶奶。她只好自己下去,年纪又大,脚又小,又是个胖子,他还直催。他似乎从来不记得她不比寻常的女佣,是他少奶奶娘家来的,几乎是他丈母娘的代表。
她一直气她的小姐受他的气。
她拿他的碗筷到厨房去盛了碗粥,等着厨子配几色冷盘。
忽然听见找阿福。
“阿福这时候哪在这儿?”厨房里人说。
三爷的包车夫向来要到下午才上班。
“三爷今天怎么这么早?”粗做的在灶前等洗脸水,向她说。
“嗳,这样等不及,”她只咕噜了一声,不愿意让别房的人听见他这样一大早失魂落魄往外跑,还不是又迷上了个新的。
一会又听见说:“下来了。”“给三爷叫车。”
“早饭不吃,连脸都不洗就出去了?”她忍不住说,然后忽然想起来,三爷要是走了,房里没人,连忙又气喘吁吁上楼去,看见房门半开着,帐子放着,两只拖鞋踢在地板中央,桌上铺着小红毡子,毡子上什么也没有。她心里卜冬一响,像给个大箱子撞了一下,脚都软了,掀开帐子看看没有人,只好开抽屉乱找,万一是她自己又把珠花收了起来。粗做的打了洗脸水上来,把水壶架在痰盂上,也帮着找。
“也真奇怪,三爷一走我马上上来。才这一会工夫,怎么胆子这么大?”老李轻声说。
“可会是三爷拿的?”粗做的说。
“快不要说这话,让这些人听见了,说你们自己房里的人都这样说。”
她只好去告诉三奶奶。先找她们自己房里的老妈子,跟了来在老太太门外伺候着的,问知里面正开早饭,在门帘缝里张望着,等着机会把三奶奶暗暗叫了出来,三奶奶跟她回去,又兜底找了一遍,坐在一堆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哭了起来。
“青天白日,出了鬼了。”老李说。
“我叫你别走开嘛。”
“三爷等不及要吃早饭,叫如意也不在,只好我去。孙妈去打洗脸水去了。”
“他也奇怪,起这么个大早出去了。”
“三爷是这脾气,大概这两天家里有事,晚了怕走不开。”
两人沉默了一会。
“小姐,这要报巡捕房,不查清楚了我担当不起,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说着也哭了。
“要先告诉老太太。”
“嗳,请老太太把大门关起来,楼上搜到楼下,这时候多半还在这儿,等巡捕房来查已经晚了。”
“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了,”三奶奶咬着牙说。“是那嫂子。”
“再也没有别人。”
“不是那奶妈,她在老太太那儿挤奶。”
“是那嫂子。”
三奶奶匆匆回到老太太房去,大奶奶看见她神气不对,眼泡红红的,低声问怎么了。她要说不说的,大奶奶就藉故避了出去,丫头们一个个也都溜了。老太太两脚悬空,坐在红木炕床边沿上,摇着团扇,皱着眉听她哭诉,报巡警的话却马上驳回,只略微摇了摇头,带着目夹了目夹眼,望到别处去,就可见绝对没有可能。
三奶奶还是哭。“老李跟了我妈三十年了,别的也都是老人,丫头都是从小带大的,都急得要寻死,一定要查个明白,不然责任都在她们身上。”
“那全在你跟她们说,好叫她们放心,别出去乱说。不管上头人底下人,这话不好说人家。真要查出来又怎么着?事情倒更闹大了,传出去谁也没面子。东西到底是小事,丢了认个吃亏算了。”
三奶奶还站在那里不走。
“别难受了,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家里人多,自己东西要留神点,你去告诉你房里的人,别让他们瞎说。”老太太在炕床上托托敲着旱烟管的烟灰。
三奶奶只好回去,跟老李说了,叫她等那穿珠花的来了回掉她,就说不必重穿了。老李气得呼哧呼哧,在楼下等那女人,一见面再也忍不住,嘁嘁促促都告诉了她,越说越气,在厨房里嚷起来。“我们小姐可怜,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我是不怕,拼着一身剐,皇帝拉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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