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3 / 3)
酒,他也照单全收。戚潜渊沉下视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孟求泽站在他身旁,嘴角带着笑,没有丝毫动摇,是张无可挑剔的面具。皇帝的神色有些疲倦了,眉宇间带着股严厉,他视线所过之处,没有人敢碰上这个病恹恹的狮子的眼睛,都低下了头。老祭司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去监督祭天大典的流程,没有余力去顾及跪坐在软垫上,心思却已经飞到八丈远的新祭司。
他忽然觉得好笑。
实际上,这等严肃的场面里,没有什么事情是可笑的。
可聂秋就是忍不住掩唇笑了笑,眉眼舒展,是一片平和自然。
其实不用等,早就有答案了。
从他离开的那个无光的夜晚时,从他离开落满积雪的陵山时,从他郑重地把刀穗交到殷卿卿的妹妹手上时,从他死在邀仙台之后,在望山客栈的屋檐上坐了一晚上时一切就已经水落石出,昭然若揭,根本不需要再给他留时间去思考。
竟然去对抗天道。
只是去对抗天道。
和以往的种种事情相比,天道算不得什么。
虚耗当时说: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要是你不答应,我也不会为难你,毕竟他们几个都认可了你是步家的一份子。要是你想要答应,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聂秋捏住珠串的手微微用力,细细的串绳被他从中掐断,紫檀木做成的珠子摇摇欲坠,要是落在地面上,那种细微清脆的声音会被鼓声掩盖的,其他人根本听不见但他还是用掌心接住了那些圆润光亮的珠子,握在了掌心中。
他说道:不用考虑,我答应。
袖中的铜铃一震,好像虚耗也被他这样爽快的回复给震惊到了,半天没有吭声。
从重生之后,聂秋就知道,他往后的生活是要为了自己而过的。
这样莽撞的勇气,是他十五六岁时才能有的。
聂秋又想,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了一辈子,无论是欠谁的都已经还干净了。
他沉于浮世中,不再是以前那个幼稚天真,脑子里只有美好景象的聂秋了。
他手染鲜血,心如死灰,不肯轻信旁人。
如果遇见了从前的自己,聂秋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说上一个傻字。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地羡慕曾经的自己拥有的那份毫不犹豫的赤诚,勇敢无畏,即使前方是裂谷断崖,是野兽蛰伏的丛林,他也不会犹豫,该走的就走。
因为他知道身后有沉云阁,有师父师姐,还有其他人。
后来就不敢走了,因为会庇护他,会包容他的人都纷纷离开了。
以往的多年时光中,聂秋以为他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份滚烫的鲜血了。
可是
聂秋将三十颗檀木珠子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走的路子和李寒山根本就不一样。
说是江山此夜寒,他身体里滚烫的血在沉云阁覆灭的那一夜就凉得彻底,血是冷了,眼神是冷的,那颗心其实还是热的,只不过裹在了厚厚的一层冰底下,岩浆一样缓缓流动。
说是杀性重,离经叛道,他还是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师姐的妹妹的头顶,将刀穗给了她,离开的时候眼里浮动着泪光,根本就不似他所说的那样狠心。遇见街边乞讨的人,也会记着师父师姐的话,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做的什么好事,下意识地就会往里面放上点银两。
如果不是因为三壶月出世,聂秋成为正道表率,做了替罪羊,往后的一切都会不同。
十五六岁的聂秋,该做的就会去做。
不会因为面对的是所谓的天道而心生退意。
要是有人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抵是带着嘲笑的意思,可聂秋当下所缺的恰巧是这份莽撞的勇敢,他要活得鲜活,活得生动,就得抛下所有无谓的负担,拿一个真实的、完完整整的自己去面对将来。
如见旧人。
见的是自己。
就像虚耗所说的,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他的清清白白,也不需要故作虔诚。
于是聂秋又很轻地笑了一声,重复道:我答应。
我说过,挡在我面前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以手中含霜斩断,即使是天道也亦然。
天道不灭,我心难消。
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聂秋。
天道有意清除世上的天相师,而他天生卦象特殊,许多道士和天相师都说过他适合此道想想霞雁城的那个男童吧,天道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的。至于聂秋为什么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大概是因为聂迟不让他碰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天道才转移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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