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5)(3 / 3)
去过一次的地方。
他看见顾华之收到他寄去的东西后,将那枚血玉雕成的大璧琬琰玉佩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眉眼款款地舒展开,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却不似他城中展现出的那般释然。
他看见他寄去的信,顾华之都好好地收了起来,顾华之偶尔会坐在云雾缭绕的陡崖边上,将那些信拿出来重温,覃瑢翀都担心他会掉下去,然而他的身形却很稳,捏紧被风吹动的纸张,将字句在唇齿间嚼碎了,时不时地抬眼望向远处,似乎是在想象信中所描绘的场景。
他看见顾华之百病缠身,躺在床榻上深深浅浅地呼吸着,跌入迷蒙的幻境。
他看见顾华之摇头婉拒掌门之位,无论是掌门,还是其他几位长老,皆是不忍,以后若有宴请的帖子,就叫另一位弟子去,至此就很少让顾华之在皇城抛头露面了。
不是顾华之不想离开濉峰,到外面的世界走一走。
到了后面,顾华之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了,他的面色苍白得吓人,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瘦得像一张薄薄的纸,形同枯槁,呼吸浅得一触即断,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消失。
往后的几年里,凌烟湖的水尸愈发猖獗,覃瑢翀左支右绌,完全腾不出时间来写信。
等到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时,他提起笔,却已经不知道该和顾华之说什么好了。
那个精致的小匣子里所封存的信,从那时候开始就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增加过。
顾华之一开始还会问,有没有覃瑢翀寄来的信,后来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问了。
医师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他却多活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连萧无垠都说像个奇迹。
然而在顾华之祈求的,拼命留下的这六年时光里,他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他想慢慢找到治病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华之却只明白了一点,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不可能,也永远都不可能有痊愈的那一天。
虚风子有一次,终于压抑不住接近崩溃的情绪,在顾华之的床榻边痛哭。
大师兄,这真的值得吗?他断断续续地哭着,问道,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呢?
从一开始的劝说,到现在,虚风子已经不想再看见顾华之像这样痛苦而压抑地活着了,甚至连呼吸对于顾华之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他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逼他活着。
顾华之的眼神是散的,他看着无尽的虚空,想了很长时间,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我不知道。
为了那一夜他所看见的美景而活吗?为了这人间烟火而活吗?
可是时间太残忍,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景象,也记不清那时候的感受了。
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疼痛,白天与黑夜都是昏暗的,对于他而言没有差别。
覃瑢翀压抑住哭腔,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泪水很快又从眼眶中滚了出来,又被他擦去,如此往复,他也尝到了那股咸湿的味道,苦得出奇,让他浑身的骨骼都向内挤压。
在回忆的尽头,黑暗的尽头,光明的尽头,有一幅明亮的画卷徐徐展开。
顾华之在一片混沌中,隐隐约约想到,他是个固执的,死守囚笼的人,长期以来都封闭起自己的内心,不允许任何人踏入,但是啊,就在那一天,阳光正好,树梢的鸟雀鸣叫,覃瑢翀用那种好奇的视线看过来,而他轻轻将柳条拨向两侧,给这位小少爷留了一席之地。
他还是不想出去。
但是他让覃瑢翀进来了。
于是,覃瑢翀抓着他的手,将他带离泥沼,同他去那烟花之地,带他去梨园听戏,在灯火摇曳的街头俯身凑近他的耳畔,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多亏了你,我今天也过得很愉快。
顾华之喜欢的从来就是触不可及的光芒,鲜活的,生动的,让他不自觉地笑起来。
覃瑢翀想要知道他漫长的等待是从何时开始,又在哪里结束。
现在,顾华之给出了回答。
他漫长的等待从他用手托起柳枝的那一刻开始,跨越山河,跨越时光,跨越一切喜乐哀愁,最后在他喉间那一口微弱的气息消散的那一刻结束,归于沉寂。
、怀璧
最后一炷香也燃成了灰烬。
覃瑢翀端坐在榻上, 望着手中的那一块玉佩,手指握得很紧,骨骼处都发了白, 然而他却毫无察觉般的,只顾着看,半晌, 才从怀中取出手帕,将面颊上的泪痕擦了去。
抱歉,我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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