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7)(1 / 3)
他将大徒弟的被角往他颈弯处掖了掖,腾出地方,顺势坐在了床沿上。
你就当我是来叙叙旧的吧。徐阆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比前些日子好一些吗?
这个答案你心里应该是有的。大徒弟闭了闭眼,每说出一个字,他都感觉胸腔像是被喉咙拉扯着撕裂,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我心知大限将至,无人能够转圜。
徐阆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床上的人复又睁开眼睛看向徐阆,眸色深沉得像块黑铁,泛着冷冷的光,他说道:我只后悔在这天来临之前我未能找出逃离轮回的方法师父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徐阆认识了他这么长时间,当然知道,自己的大徒弟想法和常人不同,他认为,人活在世上,唯一不可舍弃的是记忆,肉身与魂魄分离倒是其次,唯有那些承载了精妙绝伦的术法的记忆,才是他到死也不想放手的东西他想逃离轮回,大抵也是出自此种原因。
还有,男人闷闷地咳嗽了几声,可惜的是我那些弟子最多只学到了八成。
即使并非医师,只是看着他,徐阆也能够看得出他不过是强弩之末,躯壳内千疮百孔,喉咙咳得撕裂,能呛出血沫来。他想继续说点什么,又不愿大徒弟再强撑着回答他,沉默了半晌,便觉眼角酸涩,想来这样安静的氛围总是叫人愁绪万千,于是他还是找了个话题。
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徐阆挪开视线,望向了那盏摇曳的烛火,任由思绪随着晃动的影子飘远,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正是酷暑,你小师弟拿着水桶在往山下跑,你二师弟正在往山上走,准备来找我,那时你正好做完了几枚避暑的符箓,便准备将符箓分给我们。
徐阆当时正在悬崖边上,摆好了桌案,对着神女峰斟酒,直到最后,两杯酒都是满的。
大徒弟来时,就撞见徐阆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像是怀念,又像是悲痛的,极其复杂的神情,他已经撞见了,又并未刻意掩盖脚步声,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而徐阆大概也是觉得尴尬,面上的神情来不及收回去,索性就当着他的面,脑袋一低,趴在桌案上装睡。
他知道徐阆知道他看见了,也隐约猜到徐阆此番举动大抵是为了将这件事揭过去。
所以,大徒弟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盛夏炎热,蝉鸣声扰人,他放轻了动作,将怀中的那枚符箓放到徐阆的手边,滚烫的温度逐渐褪去,他说了个好眠后,便也向后退去。
那之后,许是因为符箓带来的清凉,徐阆真的睡着了,直到二徒弟来,他才悠悠转醒。
其实我隐瞒了你们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们,而是我无法告诉你们。徐阆按着眉心,说道,包括神女峰,包括你们习得的知识,都不是我能将背后的隐情告诉你们的。
我知道。就像那日窥见徐阆心中的半点心事似的,在床上苟延残喘的男人,侧过脸看向他,很艰难地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唇瓣没有血色,苍白得像白绸一样,不必说。
徐阆逐渐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裂,有朝一日,终究会轰然倒塌,发出一声巨响。
那会是比青家家主的棺椁合上的那一声更响,比祠堂内的啜泣声更响的声音,在静默中等待,是黑夜里无声无息的暴烈,他将白花放在漆黑的棺椁上,魂魄也仿佛随之而去了。
在大徒弟之后,离开的是小徒弟。他将田家的卜卦之术交予天下人,而天下人所犯下的过错,多半都由于那无法言喻的因果,而反噬到了他身上,令他无时无刻不饱受煎熬。
小徒弟做事虽然踏实,却从来都不是安分的性子,每次修习结束后,他都会偷溜下山。
徐阆找到他的时候,他不顾劝阻,从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正躺在一片平缓的山坡上,身旁是一棵枫树,火红的叶子挂在枝头,滚烫的颜色将秋景渲染得尤为浓烈。
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晚辈们都叫他好生呆在田家养伤,他却偏不听,转头就将这件事当作了耳旁风,徐阆想,这时候,其他人应该已经发现了,估计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徐阆走了过去,拨开地上的碎石子,拂开灰尘,稍作清理后,他掀起衣摆,先是挨着小徒弟坐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舒服,便顺势躺下去,后脑勺枕在胳膊上。
小徒弟侧目看他,师父,你不会是来带我回去的吧?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一开腔,徐阆又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
你看我这个样子,徐阆眯着眼睛,指了指自己,说道,你觉得我像是要带你回去吗?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种狼狈为奸的感觉。
此时的小徒弟,比起那时候的大徒弟,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眼下青黑,眉目间缠着一股郁愁,嘴唇发白,皮肉都贴着骨头长,瘦得不成人形,唯有神态仍剩了几分鲜活。
徐阆挂不住脸上的笑,却不想叫小徒弟看见自己如此心烦意乱的样子。万一也惹得他心情不好怎么办?他这么想着,硬着头皮,勉强将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戴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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